漆黑的夜裏，尤笙笙徐徐張開眼，整宿未眠，前世的情景像水一般滑過她的眼前——那一夜無星無月，外頭下著雨，她為他按摩好足底，他忽然將她拉進懷裏吻住她</p>

當時他的吻來得雖突然，卻一點也不粗暴，帶著抹小心翼翼的生澀，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耳旁說：“我想要你”</p>

那時的她早已傾心於他，羞怯而柔順的輕點螓首</p>

他解開她的衣襟，溫軟的唇瓣輕吻著她的身子，一點一點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p>

那一晚他很溫柔，她將身子和她的心全都托付予他，全心全意的愛著他</p>

翌晨醒來，他說要納她為妾</p>

她只是一個侍婢，卻被破格納為侍妾，當時府裏頭很多人都對她又妒又羨她有了屬於自個兒的屋子，他還將同她交好的春芽派來服侍她</p>

他很寵她，每夜幾乎都與她睡在一塊，那時的她整個人沈浸在幸福中，直到他要成親時，她才猛然驚覺，他並不屬於她一個人</p>

她很不安，但他承諾——就算我成親了，對你還是一樣不變</p>

她把這話當真了，沒想到他才成親一個月，她便被一條白綾給絞殺了</p>

她的耳畔至今仍清楚的回蕩著自己臨死前，羅芊雲對她說的話——你要怨就去怨你的少爺吧，是他要你死的</p>

她擡手撫模著頸子，那裏隱隱痛著，就仿佛有條白綾勒住了她的頸子，令她喘不過氣來……</p>

衛家船場裏，張之儀被衛旭塵叫到外頭的一處楊柳樹下，見衛旭塵面露猶豫之色，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解的問：“旭塵，你找我不是有事嗎，怎麽不說話？”</p>

衛旭塵理了理思緒，語氣有些生硬的開口，“我……是想問你，你平常都怎麽哄女人的？”</p>

“哄女人？”張之儀先是一訝，接著笑睇他，“怎麽，莫非你看上了哪個姑娘，對方是誰？”</p>

衛旭塵很快否認，“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p>

“隨便問問？”他才不信從來不近的他會隨便問起這種事依他看，他八成是動了心，依據前些日子的種種跡象來看，這個人呼之欲出，但他也沒說破，笑道：“你既然只是隨便問問，那我就隨便回答了其實女人要哄也很容易，平常你只要和顏悅色的對她們稱讚幾句，就能哄得她們心花怒放”</p>

稱讚？衛旭塵回想著，自己似乎還不曾誇過尤笙笙，至於和顏悅色就更別提了，平時他最常對她做的事便是橫眉豎目的斥責她</p>

“或者常對她噓寒問暖，多多憐惜她”張之儀接著說</p>

他皺起眉，他不僅沒憐惜過她，還故意罰她打掃整個院落</p>

瞅見他神色變幻不定，張之儀又說：“或送她些頭面首飾，姑娘家都愛那些玩意兒，隨便送一件，都能讓她們樂上好久”末了，他再補上幾句，“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要溫柔對待那些姑娘，千萬不能疾言厲色的斥罵她們，平時多好言以對，就能讓她們對你死心塌地”</p>

衛旭塵心忖他不僅從未送過她東西，也鮮少好言以對，那天還那麽粗暴的對她張之儀見他聽完後一臉訕訕，拍拍他的肩笑道：“這都只是我隨便說說，你可是衛家大少爺，身分不凡，哪裏用得著哄姑娘，那些姑娘巴結奉承你都來不及了”</p>

“那些只想攀權附貴的女人，看了就教人生厭”他嫌惡道</p>

“喔，那可有你看了不生厭的？譬如……那個尤笙笙？”張之儀語帶試探</p>

衛旭塵面色微沈，沒接話，得了想知道的事情後便轉身離開他與尤笙笙之間的事不想讓外人知情</p>

要是教人知道他連個小小的婢女都擺不平，他的臉面要往哪裏擺</p>

張之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搖頭笑了笑，看來這位不好的大少爺開始在為女人的事煩心了</p>

這倒有趣了</p>

跋在過年前，春芽將新做好的衣裳尋了個機會私下交給了喜來</p>

“多謝你了”喜來接過衣裳，憨厚的臉上帶著笑，接著從懷裏取出一支銀簪子遞給她，“這是我前幾日無意中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便買了下來，你看看喜不喜歡”</p>

她接過，見那支銀簪子十分漂亮精致，心中雖喜歡，但又不好接受，“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知道這樣一支銀簪一定不便宜，心裏歡喜的同時又不想他這麽破費</p>

“沒多貴，那賣簪子的大叔我認識，他賣我很便宜，你只管收下吧，要不你這衣裳我也不敢收了”</p>

他將銀簪子塞回她手裏</p>

“好吧，我收下就是了”她半推半就，欣喜的收下簪子</p>

兩人各自收好東西後，喜來向她打聽，“我瞧少爺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你知道怎麽回事嗎？”</p>

“這……是知道一些”她朝左右瞧了下，見四下無人，小聲告訴他那日發生的事，“那天之後，笙笙就沒再同少爺說過話，見了他也不叫，只管沈默的做著自個兒的事，少爺也沒責備她，只是臉色一天比——天沈”</p>

說完，她叮嚀了聲，“這事我只同你說啊，你可別再告訴別人”這事她連太夫人那兒都沒敢提，就怕給笙笙惹來什麽麻煩</p>

“你放心，我不會再告訴其他人”喜來承諾</p>

春芽相信他不會碎嘴的把這些事外傳，嘆了口氣，接著把自個兒的想法告訴他，“我瞧少爺應是喜歡笙笙的，才會對她這麽寬待縱容，可也不知笙笙是怎麽想的，絲毫沒將少爺放在心上”</p>

“你好好勸勸笙笙，跟著少爺對她有好處，我跟了少爺這麽多年，也沒見他對哪個姑娘上過心，少爺不會虧待她的”</p>

“我勸過她好幾次，但她就是聽不進去”春芽對此頗為無奈</p>

“若是這樣咱們也沒辦法了，只好讓她自個兒想通了”兩人又再說了會兒話，春芽才回到院裏</p>

因為年關將近，衛府上下都忙著大掃除回去後，春芽將那支銀簪子小心藏好，也過去幫忙打掃</p>

尤笙笙剪了些紅色的窗花正要貼在窗子上，看見她來，朝她招了招手，“春芽，你幫我看看有沒有貼歪？”</p>

春芽忙跑過去，開始指揮“再朝左邊一點，好，可以了”</p>

罷貼好一枚窗花，看見衛旭塵走進來，兩人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少爺”</p>

衛旭塵瞟了眼尤笙笙，下意識的模了下揣在懷裏的錦盒，張口想說什麽，卻見她在行完禮後，便又徑自到一旁去貼窗花不理睬他，他一時氣又上來，冷著臉走回——寢房</p>

她給他這麽多天臉色看他都沒說什麽，難道還要他向她道歉不成？</p>

縱使那天他是粗暴了點，但她也狠狠咬了他一口，也該夠了吧</p>

他悻悻然坐到桌前，取出懷裏的錦盒，打開來，只見裏頭擺放著一套精美的頭面首飾，一副纏絲梅花耳墜，一支掐絲鳳釵，一條翡翠墜子，還有一只翡翠玉鐲——這些是他不久前在聽了表兄的話後，尋思片刻，特地去買回來的</p>

他沒送過哪個姑娘禮物，想送給她，卻為難著不知該如何開口</p>

夜裏，她來為他按摩足底，他拿出這套首飾，在她按摩完準備離開時，別扭的塞給了她</p>

“這給你”</p>

她打開來看，發現裏頭放著一套一看就知價值不菲的昂貴首飾，立刻還給了他</p>

“這太貴重了，奴婢不敢收”</p>

見她不肯收，他粗聲道：“我給你你收下就是”將首飾強硬的塞到她手裏</p>

她堅決不受，放到一旁的幾案上“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奴婢不能收”</p>

她推卻不收，令他難堪又不悅，“你每夜都替本少爺按摩腳底，這是本少爺賞賜你的，給我拿走”</p>

這是為她而買的，她不肯收，他留下又有什麽意思</p>

“這是奴婢該做的事，請少爺別再為難奴婢，奴婢受不起這麽貴重之物奴婢告退”她恭敬的說完便端起木盆，不再多留，旋身走出去</p>

走到房門外，她聽見屋裏傳來哐當一聲，有什麽物品被摔在地上</p>

心知她拒收他送的禮，必讓他很生氣，但她不想同他再有什麽牽扯，那禮勢必不能收</p>

一旦收下，怕是從此就再難擺月兌他了</p>

“女乃女乃，我想取消與芊雲表妹的婚約”一早來向祖母請安後，猶豫片刻，衛旭塵把這句話說了出“你這孩子在說什麽？”他的話讓衛太夫人有些愕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p>

“我不想娶羅家表妹為妻”知道一旦說出這種話難免會被女乃女乃斥責，他仍是說了出來</p>

聽清楚他的意思，衛太夫人大為震怒，“咱們與羅家的婚事，豈是說取消就能取消的，你當這婚約是兒戲嗎？”</p>

她越說越怒，厲色斥道：“你忘了五年多前你去向你外祖父拜壽那次，途中遭遇盜匪，要不是剛好遇到你表舅出手搭救，你這條命早就沒了，你這會兒說要取消婚約，這不是在打你表舅的臉嗎？你要怎麽向他交代？況且這樁親事都已訂下十幾年，芊雲也等了你這麽多年，你現下說不想娶她，讓她以後怎麽見人？”</p>

衛旭塵靜默的聽著，沈默不語</p>

“你說，為何會突然說出這種荒唐的話來？”衛太夫人神色嚴厲的質問他</p>

衛家與羅家不只是表親，羅家經營木材生意，衛家造船的木料有一大部分仰賴羅家的供給，兩家有著這層生意的往來，所以才會借著孩子的親事想親上加親</p>

“女乃女乃，您就當我沒說吧”</p>

來之前，他便心裏有數，這件事女乃女乃不可能會答應，以衛家與羅家的關系，他不可能不娶羅芊雲，他也是沖動之下才這麽說</p>

單憑當年表舅在危急時救了他，讓他免於命喪那些盜匪刀下，他就不能毀婚</p>

見他認錯，衛太夫人臉色緩和了些，“是什麽原因讓你犯了胡塗，說出這種渾話？”</p>

“沒什麽”若是讓女乃女乃得知真正的理由，只怕會惹得她更加生氣，他自然不可能說出來，“時間不早，我出門去了”</p>

他不肯說，衛太夫人也沒再追問下去，叮囑他，“再過兩日就是除夕了，你這兩日同賬房核完帳、派發完賞錢，就早點回來挑些禮物，待過年時親自送去羅家，你好幾年沒見到芊雲了吧，今兒過年時過去向你表舅拜個年，也好順道看看芊雲”她想借此讓這兩個孩子熟悉熟悉，也好培養些感情</p>

“知道了”他有些心煩的應了聲，出了衛太夫人的院子，他覺得自個兒很可笑，竟為了她一句不願為妾，便跑來向祖母提想取消婚約的事</p>

擡眼覷了眼陰沈沈的天氣，他的心情此刻就如同那些鉛灰色的烏雲一樣，布滿陰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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